《富都青年》，这部今年金马奖最被看好的作品之一，其讲述着马来西亚社会底层人士的挣扎，那是丰衣足食的人无法预见的生活，一对兄弟就这样在边缘底部努力生存着。

为了融入角色，吴慷仁与马来西亚演员陈泽耀一起走进市场，用尽全力在「体验」并试着融入其中，虽这边仅是用文字轻描淡写，但着实是两个礼拜的鸡肉摊贩「生活」以及数月的事前准备，吴慷仁告诉我们，「当中没什麽生活可言，就是一直在准备。」

导演将一个国家的社会问题摊开在大众眼前检视，我们观後感觉得，这部戏拍得很像纪录片，吴慷仁则回应说，「这部戏拍得很真诚。」《富都青年》获本届金马奖入围 7 项，陈泽耀和吴慷仁分别提名最佳男配角以及男主角，其备受瞩目其来有自，以下则是我们对两位的采访整理：

HR：感谢你们接受我们的访问，可否跟观众简单的跟大家介绍一下《富都青年》这部电影？

吴慷仁（以下简称吴）：「《富都青年》是一个很有马来西亚气味的电影，可以从电影当中感受到马来西亚人那边的汗水味（笑）。」

「它是一个很真诚的电影，这是王礼霖导演的第一部电影，可以拍的这麽真、这麽诚恳，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事。当中没有任何炫技或刻意的桥段，一切就是自然地说着马来西亚当地的移工生活是怎麽过，当然还是有一些戏剧成份。」

陈泽耀（以下简称陈）：「如果今天来看《富都青年》，其实可以看到马来西亚不同的一面，不是那种观光旅游，你可以在某个角落看到些没有身分证的移工们，像刚刚慷仁哥提到像纪录片一样，我们是用一个最纯朴、最简单的拍摄方式去记录马来西亚仍面临到的一些问题，故事主要是环绕在阿邦跟阿迪两位没有身份的兄弟身上。」

吴：「我觉得对演员来说，有味道飘出来，就很值回票价。」

HR：你们觉得自己在准备角色的过程中，最具挑战的部分是什麽？

吴：「是理解，理解我饰演角色的身份状态，还有听障人士的生活习惯，这个是我觉得难度比较高的。」

「当然无法做到面面俱到，但我觉得这部分收集的能力会变蛮强的，因为比起听别人说、 看影片，用想像的，都不如你亲自站在他们面前来的更有冲击。你看着听障人士、闻着市场的气味，然後满手是鸡内脏的鲜血，还有移工看你的眼神，还有马来西亚的老鼠…等等，你无法在原本的世界，去理解其他的世界，这个是我去马来西亚最大的收获。」

「《富都青年》可以用这短短的时间让你感受到马来西亚的市场生活，他们会有什麽样的情绪？会有什麽样的处境？我觉得这就是电影的力量，一切非常的直接。」

HR：过去你也曾有过为戏学习新的语言，那这次的角色是他无法言述的需透过肢体，相较之下，你觉得哪一个对你在理解角色的部分，哪一个难度比较高？

吴：「我觉得各有各的问题，但不会到不可能，只是刚好我们在前期作业有留下来，提早去马来西亚，所以就每天都在那个氛围当中，我自己觉得是对表演和融入有很大的帮助，因为多半前期作业未必真的可以花那麽多时间。」

HR：所以等於是在前期拍摄时，人就已经在马来西亚当地

吴：「对，所以就提前去了一个半月，每天就是在市场跟剧组走戏或是跟手语老师练习，所以很多都是在那个状况内可以很专心，我觉得对这一次演出有很大的帮助。」

HR：那泽耀的部分呢？

陈：「我觉得比较难的是融入这个角色，然後让人家觉得你是阿迪。」

「因为即便我们马来西亚人去到富都市场，我们叫巴刹 ，他们也会觉得你是外地人，他们会觉得你不属於那里， 我觉得要如何贴近这些人事物是比较难的。我们如何做到？就去市场，除了做田调之外，我们也直接去鸡肉摊贩上了两个多星期的班，然後学手语，去认识移工跟他们聊天，认识他们，你就会跟你的角色越走越近。」

HR：这次在马来西亚拍摄，有什麽让两位印象比较深刻的事？

吴：「可能第一个冲击就是马来西亚无身分证的人多过我所想像，当然台湾也有，但因为我们不认识这些人，可是到了马来西亚，到了那个市场，真的很多人没有身分证。」

「很多人是签证到期後，走投无路，不想回自己的国家，因为回去可能是更可怕的生活。我相信，他们会想方法说服自己，即便没有身分证，也想继续待在马来西亚，自己可以在这边生活，虽然不合法，但是他们也可以过得很好， 而且我们也认识到已经这样过十几、二十年的人 ，甚至成家，不能说立业，但至少他们就是在那孕育下一代，然後这就会变成一个循环， 对我，这应该是冲击最大的。」

HR：好似碰到没有身分证的人已见怪不怪？

吴：「大家都能理解，所以当电影拿掉了没有身分证这件事，就是两兄弟很自然地一起生活，跟一般人什麽没有不同，但是，回到电影，所有公民应享有的权利，他们都是没有的。当你用台湾人的角度去看待时，就会有很多不同的想法，会觉得权利是理所当然的，像是身分、户籍、银行帐户、驾照…等。」

吴慷仁 Jacket & Shirt by Loro Piana ／陈泽耀 Coat, Sweater & Trousers all by Loro Piana Shoes by Dunhill

「你不去触碰这个话题，你就会觉得好像跟你无关，可当你碰到时，就会发现原来在马来西亚，生活上有这麽多荒谬的事情，极度的荒谬，但这就是他们面临的状况。」

陈：「我们有时真的会觉得一切很理所当然，像银行存款这件事，可因为他没有身分，没有办法办银行户头，所以钱都只能放在一个铁罐子或是藏在房间小角落里头，这个也是蛮妙的。」

「我也是到疫情那年，才想到说，这些非法移工他们要怎麽打疫苗，後来看到政府呼吁无证移工可以出来打疫苗不会被逮时，我就傻眼，其实政府也意识到马来西亚这块土地存有这个问题，加上富都市场就是地小人稠，疫情很容易爆发，但他们就是在这讨生活，为了要生存。」

「我们可能会用社会的眼光认为他们就是很苦的、很穷的、很不开心，但没有，因为当你跟他们认识聊天後，其实大家也是下班後会梳洗打扮，没有市场给人的脏乱感，会很开心地出去玩，找朋友一起抽菸、一起买马来糕点、一起坐在地上吃，或是手牵手走在街道上，这点蛮让我印象深刻的。」

HR：可否跟我们分享一下，演员之路这样走来，觉得最快乐和最辛苦的时刻是？

吴：「我自己觉得演员不是最苦的工作，我认为每个演员都会有自己的生命，类似职涯，结束後会做不同阶段的选择，有些人选择转行，有些人选择做幕後，有些人选择演不想演的戏，那这样是否苦我不晓得，毕竟很多人有苦说不出，但我自己是觉得演员没那麽苦。」

「我觉得演员最大的好处应该是，这是一个非常特别的职业，因为很难得会有工作是需要跟自己不断对话的，演员就恰巧非常需要跟导演对话、跟角色对话，回到最後就会变成跟自己对话，你办不办得到啊？你该怎麽做啊？心情怎麽调适啊？什麽时候要下戏？很多时候是跟自我对话，然後那种对话过程就很容易变成自我成长的一种，我觉得那是有好处的，帮助你更了解自己一点。」

「当演员跟明星会被所谓社会的眼光来看待，那观众有观众的眼光，影评人有影评人的，自己有自己的眼光，你要如何自处在一个状态内去调整自己的心情。大家就是在审视你，所以我说演员是一种很脆弱的动物，我们可能会因为一句称赞而精力充沛，但会因为一句批评而自信全无。好的演员，我相信都一定会很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，然後正在做什麽事，因为他不会被太多旁边的声音左右。」

陈：「我觉得苦真的像慷仁哥说的没戏拍，那你说辛苦，我不觉得，因为你看我们背後有化妆师、灯光师、道具、美术、导演…等一堆工作人员，他们大家都在帮你。要说演员的苦，可能是自己内心的挣扎，因为透过与自己对话你才会去思考『我这部戏可以带来给观众什麽样的一个感觉？或者是我可以提昇什麽部分？』表演其实很内耗，我不觉得它是一种苦，我反而觉得吃苦当吃补。」

「我觉得当演员开心的地方，是可以让我去看世界， 因为电影就是一种语言嘛，当然不只是电影，音乐、戏剧也是，你除了是看整个大环境，你也可以去消化很多东西，我觉得这是蛮有趣的部分，除了大家常听到的演员可以体验很多不同角色外，你可以用不同角度去看世界。」

HR：你提到内心的挣扎，当遇到困难时是如何去突破的？

陈：「2017 年我有跟张艾嘉张姐合演一部电影《分贝人生》，那时因为陈胜吉导演是第一次导戏，当然，压力很大，我也是第一次跟张姐合作。因为电影的故事都是发生在同一天，所以拍摄近一个月都必须在那个情绪里，要怎麽连贯起来是一个难题。再来是角色阿强的菸抽很凶，我自己私底下不抽菸，所以我在开拍前就一直在抽菸，无论跟导演聊天或是跟朋友聊天都一直在抽，让自己去习惯，加上我有鼻窦炎，抽菸可能会导致过敏，可是我还是不觉得这个辛苦，因为我觉得这本就是演员应该要做的，你很难用苦去形容它。」

HR：想请问慷仁哥，当初决定接演《富都青年》的原因是？

吴：「主要还是想离开舒适圈去拍戏看看，这就是一个未知的旅程。」

「大家把这部戏想的太神圣， 太有原因，可人在台湾也不晓得国外的状况，我们无法理解那种『没有身分证还可以继续生活二十年』的生活，所以对我来说，与其说好奇，不如是去看看到底会发生什麽事。当然，剧本也很吸引我 ，可一开始看时，会觉得哥哥话好少，表达上蛮少的，当实际去演後，你才发现，原来可以做的事情非常的多，多到超乎剧本以外，所以很多事都是做了以後才知道的 。」

HR：泽耀是来自马来西亚的演员，可以在最後跟读者说点什麽让大家更认识你吗？

陈：「我想先说 google 上面的一个错误资讯，大家都以为我是男团（东于哲）出道的，其实不是，我最先是演歌舞剧，然後电视剧，後来加入男子团体，也很幸运那时有被关注到，所以大家就觉得我们是从男子团体出道的，可其实是从表演开始的。」

「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麽自己自我介绍，我会说我会好好演戏，演好每一部戏的角色，让你们觉得我像邻居朋友一样。很多人看到我说：『啊你怎麽跟电影里不一样』甚至有的人认不出我，连台湾的电影线媒体记者也是，但我觉得这是开心的，代表我成功了。」

吴慷仁 Coat & Shirt by Fendi／陈泽耀 Suit & Sweater by Boss